泳渡日月潭

泳渡日月潭從來就不在我的「一生一定要完成的50件事情」裡。

甚至，壓根兒就沒想過。

泳渡日月潭只是一年一度曇花一現的新聞報導，
是茶餘飯後，從我眼前閃過的一則不重要的新聞。

但是，當同事邀我一起挑戰時，我竟然一時糊塗地答應了。

過了好一陣子，她說要繳700元報名費時，
我才認真地問：「請問一下，要游多少公尺呀？」
「3.3公里。」
「3千3百公尺？？？」我尖叫起來！！
心裡直嚷嚷，這真是大事不妙了。

回家和老公說了這件事情後，老公說「水很冷ㄟ！有食人魚喔！」
都報名了的我，已無退路，只好硬著頭皮挑戰3300公尺！

以前，一個星期總是游500公尺就開始到SPA和蒸氣室玩耍的我，
開始逐漸增加游泳的長度。
泳渡日的一個月前，增加到1500公尺時，也開始一星期盡可能游泳2次；
同時，也開始每天上班時爬11層樓，增加大腿的肌力。

泳渡日前三天，我還是只有最多1000到1500的實力，
游1500公尺，對我來說還是很吃力。
我滿心滿腦地問自己：「這該怎麼辦呢？」

泳渡日的前兩天，到德國出差兩個禮拜的老公打電話回來關心，
說看見CNN報導台灣有颱風，問泳渡是不是會取消呢？

泳渡日的前一天，我們一夥人來到日月潭，
距離我上次來日月潭也已經有八、九年了，
日月潭經歷了921大地震，台灣也有了第二條高速公路。
一路上，車子蠻好開，蠻順利的，
當車行到看得見日月潭時，
我們一夥人不禁大喊，
「這是我們要游的湖嗎？怎麼這麼 - - 大- - ？」
「我們游的方向是vertical?還是horizontal?」

原來不只我滿懷忐忑，夥伴們也七上八下。

車在環湖道路上停了下來，我們休息一下，順道也拍些相片。

午後，秋陽煦煦。藍天白雲，青山綠水，典型的好日子。
望著湖水，清清綠綠，蕩蕩漾漾，風景秀麗，
夥伴之一衝下岸邊摸水，測試水溫。
他上來細聲說：「水像冰水般！」
我一時驚異地，只能無言以對。

為了找到我們好不容易才訂到的民宿，
我們的車在逐漸壅塞不堪的環湖道路上迴轉了數次，
在「日月潭萬人泳渡」大羅馬旗引導下，我們也終於看清楚了泳渡的「水路」。
「水路」遙遙長長，我低聲自問：「我會成功嗎？」

一夜，無法好眠。

也許是沒有冷氣，
也許是睡不熟悉的床、蓋不熟悉的被，
或根本就是念念不忘3300公尺這件事。

豐盛的民宿早餐後，
我們在車窗前，放上「萬人泳渡專車」的黃色紙條，
一夥人驅車前往日月潭。
但是車才離開魚池鄉不久，就開始壅塞難行，
看到很多人在路邊停車，
看到許多身著泳衣泳褲、背著魚雷浮鏢的人們魚貫地步行著。

「不會吧，從這兒就要開始停車走到報到處？」
「從這兒走過去，不是也要好幾公里？」
「走這麼久，會不會熱身熱過頭了？」
「走都走不完了？怎麼游泳？」
「丫？水真的會冷？這麼多人穿潛水裝？」
一夥人七嘴八舌，無不惶惶然。

我們停車下來，但是又不甘心停這麼遠，
迴迴轉轉，最後決定繼續塞車緩緩前行，
開到日月潭邊的管制路障，
然後，要游泳的人走路進去報到，不游泳的人開車離開。

報到之後，拿到我們「全力以赴」的隊名及每個人的泳帽，還有一段路要走。
繼續向前行，沿途太陽亮眼又亮麗，
潭上風帆點點，滿眼秋意，
我心想：「為什麼我不是那個玩風帆的人，而是要泳渡的人呢？」

一路「日月潭萬人泳渡」的大羅馬旗振振有風，
一路滿是要泳渡的人，各種泳裝和浮鏢，歡樂色彩，
一種奇異的嘉年華會，興奮與緊張錯置其中。
我望著周遭每一個人的身材，有黝黑壯碩，亦有慘白肥滿，
暗忖：「那些看起來不常游泳的人都敢來，我應該可以吧？」

終於要走到下水的起點了，
我們的啦啦隊也已經等在那兒，
幫忙擦防曬油，照相...
做完暖身運動，啦啦隊盡力為我們加油吶喊，
走過水漣幕，湖風襲來，一陣寒意，
走下階梯，汪洋泳道就延伸在我的眼前，
我恍惚而迷離。

下水。
往前一躍。
水溫很不錯。
足蹬幾下，不意，竟踢到身邊夥伴的肚子，她哇哇一叫。
我說聲對不起，趕緊用力蹬划，離開她。

游了幾下，大喊其他夥伴，只有一人應答，
其他人都越行越遠、漸游漸不見人影，
之後，那個夥伴也不見了。

本來周遭很多人的，驚覺怎麼人越來越少了？
覺得游得有些累了，伸手想撈身後的魚雷浮鏢。
毫無經驗的我，卻怎麼也抓不到！！
一緊張起來，竟喝了好幾口水！
我突然意識到這兒不是游泳池，腳根本踩不到到地，
我又亂蹬了幾下，又喝了水，
想大喊，水霧迷迷，汪洋一片，
救生員離我好遠好遠，周圍也沒人，誰看得到我呢？
大叫有用嗎？
我只好告訴自己：「鎮靜，鎮靜下來。」

鎮靜之後，身體浮了了起來，魚雷浮鏢的繩子也出現了，
一把將魚雷浮鏢拉前，趴在上面，
半驚恐狀態，我休息著，喘息著。

之後，我不願放開魚雷浮鏢，
就讓浮鏢--橫--在前面，慢慢往前游。
游了好一陣子，經過一群人，他們相互聊天、加油向前游，
偊偊獨游的我，問他們何處來，回曰，來自台北。
游過他們，又經過了一群人，
還有人隨身掛著Lock-Lock盒，裡頭裝著蘇打餅乾，
大聲問其他隊友是否有人餓了，將餅乾分送給周圍的隊友。

聽到有人說，每隔50公尺，一個救生站，
我趕緊暗數起來，想算算自己游了多遠？
「ㄚ？才游了九個？才450公尺，天哪？！」

我決定放開魚雷浮鏢，努力往前游，
游累了，回手，抓身後的魚雷浮鏢，
這次，只喝了一口水，就抓到浮鏢了。
趴在上面，休息…慢慢繼續往前划游，
碰到一組小朋友，問小朋友多大，回曰：10歲。
哪兒來的？從三重來的。

我一路往前游，每經過一群人，都會聊上幾句。
碰到一個人，也和我一樣，一個人獨自慢慢游，
問他怎麼樣，他說腳抽筋了，
問他為何不去救生站上休息，
他說，「不行，上去之後，可能就要被載走，就游不完全程了。」
「那你怎麼辦？」
「就用手慢慢划完啊！」
我祝福他，向他道別，繼續往前游…

放開魚雷浮鏢、狂游、拉魚雷浮鏢到前面、趴著划水…
我繼續我的泳渡行程。
聽到有人說，旁邊白白的牌子上會標示距離，
於是，我特意慢慢游近旁邊，
瞇著眼睛，我看到了數字。
「ㄚ？1050公尺？不會吧？我游了好久了！！！」
「這麼累了？！才游了三分之一！」
我心裡直哀嚎著。

「游吧，繼續。再游！」
又經過一組早泳會，
聽到應是教練的利害人物，邊游泳邊大聲和大夥說：
「每游20分鐘，我會叫大家休息；
休息的時候，盡量放輕鬆，看看周圍的風景，很漂亮喔。」

「看風景，還真閒情逸致。」我心裡嘲諷的想著。

但是這個時候，除了努力手腳划動外，看看風景還真的是不錯。
有時候，腳慢慢蹬、雙手休息，趴在魚雷浮鏢上，
日月潭遠處，山在雲霧縹緲間，的確，還蠻美麗的。

只是，我還有水路要趕！

1350公尺。
1550公尺。
1850公尺。
2050公尺，
還有1000公尺。
前方耀眼的旗幟越來越大，也越來越炫麗。
回頭，看出發處，飄揚旗幟已經逐漸模糊。

蛙式游累了，我索性換成捷式。
捷式，容易累，但是往前推進的公尺數比較快。
伸手往後拉魚雷浮鏢的技術也進步，幾乎不會失誤喝水了。

又碰到一組早泳會，看到那教練將魚雷浮鏢直擺，壓在身下，
問他：「這樣好游嗎？」
他說：「當然，阻力小很多！」
我也換成他的方法，前進的速度不但變快，也迅速推進好多，
只要雙手一划，就可以快速前進。
既省力，又迅速。
2250公尺，...
終點，我來了。

旗幟越來越大，我竟然也越游越起勁，
不斷超過一群群的人，
2550公尺，有救生員在救生站上吃便當，
有泳渡者問，「上面有便當吃嗎？」
救生員回曰：「游完上岸，就有便當了。」

我沒有餓的感覺，
只想著，我快到了，就要游完了。

奮力，努力，往前划。
當我游到岸邊時，站在岸邊的人，把我一把拉起，
我前面的人，才站起來，不久就往我身上倒下來，
我也一個踉蹌，
扶我們的人趕緊又把我們拉住，
他握著我的臂膀，說：「站好，站一下，不要動。」
我努力維持不要動，
但，只覺得整個人就在那兒晃呀晃的…晃，晃，晃。

試著站定，過了好一會兒，我才試著搖搖晃晃地走上台階，
我在心內狂喊著：「我成功了，我游完了！」
此時，我的外在一定是非常堅定甚或是疲累的，
但是我的心，砰砰然狂跳、狂叫著：「耶！我成功了！！」

走過水漣幕，一陣涼意，
看不見，我的啦啦隊，也沒看見任何其他夥伴，
看到有薑湯的攤位，走過去，以發抖的手，
我拿起一杯，呼-呼-喝下，
「真好喝，謝謝，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杯？」
我連續又要了兩杯。
當暖意回身，意識也全然回復正常，
我開始在陽光下，一棚又一棚，燙著光腳，尋找伙伴或啦啦隊。

最後，我只好用廣播找同伴，
在服務台的帳棚底下我等著，
等得全身都曬乾了，才等到同事一人，
原來，她也來來回回找大家好久了。

當我們的啦啦隊從塞車中趕來，
我們泳渡者一夥人也都到齊了，
我們又回到終點下，
重新淋濕，拍照，一張張愉快的，征服日月潭的驕傲相片。



回想一切，挑戰「泳渡日月潭」成功的滿足感與成就感，
令人雀躍、興奮，
同時也激起我更多的挑戰勇氣。
當我和家人分享此次泳渡經驗時，
家人竟對明年的「泳渡日月潭」躍躍一試呢！
而我則想著，也許下一回，挑戰各種泳渡，
澎湖灣、綠島…我來了？！

後記：

特別感謝我的同事朋友--Rita，
沒有她，這一切體驗都是不可能的，
感謝她熱情的邀約，讓我衝破了自己的障礙，
挑戰了自己從不可能會去做、會去想的事情。

也感謝啦啦隊同事--Bonnie，和她的朋友們，
有他們一路相伴，我們才有這許多相片分享，
好多精彩的相片，回憶滿滿。

當然，也要謝謝和我們組隊的另外三個交清大同學，
沒有他們加入，我們無法成隊。
年輕的他們，讓我回憶起自己過去的年輕歲月。

更多照片在此：

2004-04sunmoonlake, a set on Flickr.